《金瓶梅》中的西门庆是一个好色之徒,诱奸者。前面说到西门庆,都是从他的社会角色的角度说的。但是,诱奸者并不是一种社会角色,而是对于他的社会角色的背离。作为一个丈夫,一个邻居,一个朋友,他的角色要求他尊重他人的婚姻家庭,诱奸他人妻女是严重的犯罪。
古代讲“男女之大防”,防的就是男女引诱私通之事。女子处于深闺大院,不与外界交通。她们居住的地方叫做闺房,是男人的禁地,就是本家男子,若非父亲或丈夫,也不得越闺房一步。但是,所谓闺房,也只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或者女主人们居住的地方。穷人家一家子人挤在一起,住房逼窄,院落狭小,哪儿会有什么专门的闺房。只有大户人家才有闺房,而且才有深闺。居住在深闺大院中的女人是安全的,她们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与世隔绝,决不会有被其他男人偷窥引诱因而失身的危险,因而,居住在深闺大院中的女人,是清白的,贞洁的,是高贵的。这正是上流社会自傲于下层社会的资本。即如西门庆家,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家,不过一般暴发户,但他们家的女人也是深深地隐藏在后院中,男客人到来,女眷们立即回避,客人一般见不到这些神秘而美丽的女人。像应伯爵这样的帮闲朋友,与西门庆亲热得如同手足的人,也只是在他的小老婆春花儿生了孩子,请西门庆家的女眷上门庆贺的时候,才藏在自家屋子里从窗户中偷窥西门庆家的女眷,知道这些女人长什么样子。被偷窥的良家女子一般会因此有受侮辱感,这也是吴月娘在听到小厮说应伯爵偷窥她们时,她竭力否认而大骂小厮的原因。
有身份人家的女人不但躲在深闺,就是出门,也一定要坐在轿子里面,遮住自己的容颜,免得他人窥探;为防不测,后面还要跟丫头小厮一堆随从。因此,在《金瓶梅》中,你不可能看到稍有头脸的女人,会在没有遮掩的情况下公然出现在家门之外。就是潘金莲被赶出西门庆家,吴月娘表示不会让她坐轿离开的时候,媒婆子也认为没有骄子遮蔽不够体面,仍然争取坐轿子离开,以免春光泄漏。西门庆家的女眷,只有在元宵灯会和此后的游走百病,以及上坟、进香那样的民俗活动中,才有可能在大众面前偶尔露脸。在元宵观灯的时候,潘金莲不失时机地在楼台上看焰火,嗑瓜子,向下面的人们吐瓜子皮,下面的男人都看到了这个当年毒死武大的潘金莲的近况,惊叹她恍若天人。在西门庆死后的寡妇上坟的坟场上,因为暴露在外,孟玉楼立即就被李知县的儿子李衙内偷窥,并且娶其为妻。而吴月娘则在进香的时候遭遇强人,几乎被强奸。这说明大户人家女人暴露在外受到诱惑、偷窥,因而不能保持贞节的危险性。而这些以民俗为借口的抛头露面,也受到当时社会的严厉谴责,曾御史弹劾西门庆的奏章中就写到:“纵妻女嬉游街巷而帏薄为之不清”。除了这些民俗活动,大户人家的女人是根本不会出现 在公共场合的,只有那些被社会抛弃和鄙视的生活在边缘世界的贱民,如三姑六婆娼妓之类,如奴婢仆妇,因为下贱,因而没有羞耻和尊严,也因为必须为生存而折腾,所以不得不在公共场合抛头露面。
......
[阅读全文]